晨雾还未散尽时,我已踏上通向老城根的石阶。2025 年的这个周日,阳光正透过五角枫的枝叶,在青石板上绣出斑驳的金线,每一步都踩着秋的絮语前行。
石阶尽头的烈士纪念碑静立在晨光里,像枚被岁月打磨的印章。冬青树的翠色凝得发沉,而泡桐叶早已被秋风浸成琥珀色,偶尔飘落几片,坠地时的轻响竟惊起阶下草丛里的蚂蚱。极目望去,南山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,橙红的黄栌、金黄的白杨与深绿的云杉层层叠叠,像大自然打翻了调色盘。山脚下的田垄间,农人正赶着牛犁地,深色的新土与浅黄的旧茬在阳光下划出明暗交错的线条,让人想起那些从土地里长出的金黄岁月。
沿纪念碑东侧的小径走去,古城墙的断壁便撞入眼帘。黄土夯筑的墙体爬满杂草,沟壑纵横的墙缝里嵌着枯叶,像老人掌纹里藏着的故事。风掠过墙顶的狗尾巴草,恍惚听见旧时光的回声 —— 这里曾是戍卒的岗哨,如今却成了孩子们藏猫的乐园。墙根下有位老者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,走近时才看清是幅简易的秋收图,玉米、高粱、苹果的轮廓在土色背景上鲜活起来,倒与远处农舍屋檐下悬挂的金黄玉米棒子相映成趣。
绕过城墙拐角,奎星阁的飞檐在树梢间露出一角。新修的朱红栏杆泛着温润的光,与古旧的木梁构成奇妙的对话。阁前的石凳上,两位老人正剥着核桃,壳儿落在铺满落叶的地面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“今年的苹果甜得很,快递刚寄走两箱给城里的孙子。” 老者的话语混着核桃的清香飘过来,顺着风落在湖面 —— 莲湖里的荷花早已谢尽,残荷在清水中勾勒出疏朗的线条,倒比盛夏时多了几分诗意。
正午的阳光渐渐暖起来,沿湖步道上的人多了起来。穿卫衣的姑娘举着手机拍落叶,无人机在她头顶盘旋,想把这秋光永远定格;白发的夫妇并肩散步,脚步与落叶的沙沙声合拍;还有个扎小辫的女孩追着山喜鹊跑,笑声惊起水鸟掠过水面,划开一道银色的弧线。我坐在香樟树下,看阳光从叶隙漏下,在地上拼出细碎的光斑,忽然发现脚边的草叶上还沾着晨露,亮晶晶的像未收的星星。
归程时路过街角的水果店,红富士的甜香与石榴的酸甜在空气里缠绕。老板正往纸箱里装柿子,金黄的果实堆得像小山,“这是最后一批本地柿子了,过几天就得等明年。” 他的话让我想起山林里那些等待采摘的果实,想起渔港里归航的渔船,想起田埂上炸裂的豆荚 —— 秋天原是这样慷慨,把所有的丰盈都藏在时光的褶皱里。
暮色初临时,我再次走过那道石阶。纪念碑在晚霞中泛着红光,像一面鼓起的帆。风卷着落叶掠过城墙,卷过奎星阁的飞檐,卷过每个藏着秋意的角落。这个周日的秋光,就这样落在我的衣角,也落在那些正在生长的希望里。